我虽名为桑梓,但梓树什么样子属实不知道,即便这边偶然可见挂满黑果子的桑葚,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桑梓当中的那个桑。据说,梓树是做古琴的上好材料,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演奏的那把古琴,就是死后500年的梓树做成的,所以,不管我名字和梓树有怎样的牵强联系,单是这份感情就足够让我孤芳自赏的。
相对于桑梓,我们北方人对另一种温热带植物并不陌生,家里的筷子、扇子、扫帚等等等都脱不开竹的影子。我鼓捣的第一件乐器——笛子是竹做成,第二件乐器萧也是竹做成的。桑梓哥哥二十岁之前眼中的竹子都是肤黄色的,生产队用毛竹做大棚,箭竹用来做黄瓜和芸豆等蔬菜的架材。那时候,我们经常到生产队偷竹子,毛竹用来做鸟笼,箭竹用来做冰钎。哦,差点忘了一点必要的解释,冰钎子是用来摆冰车用的。
竹子后来根深蒂固地植根于我的精神世界,源于我与书画结缘。那时候,岁寒三友中鲜活的梅花我也没见过,但桃李杏花的模样跟梅的区别不大,竹就成了我唯一梦寐以求结识的对象。郑板桥、吴昌硕、石涛的竹子我都临摹过,三十多年前给人家家具上烙画,最多的也是竹子。前些日子有位哥哥请我吃饭,聊起多年前的往事他说:桑梓烙在我家立柜上的竹子我还留着呢。我说:我回收吧,你开个价。哥哥转动着大眼珠子夸张地说:你若出大名了怎么办?说不定这块胶合板可以给我孙子娶个媳妇呢。
也可以说,竹子抑或画竹是我成年之前各阶段开蒙的动因之一,但后来我却迷恋上了文字。虽不画竹了,但对竹的好感和敬仰却在与日俱增。尤其郑板桥那句“未出土时先有节,已到凌云仍虚心”的竹子精神差不多左右了我成长的最好年龄。不知不觉中,我在那个阶段成了众多领导眼中的花刺,也成了众多同事朋友身边的氧气。很长一段时间,桑梓哥哥始终找不到怀才不遇的根本原因,四十岁上幡然醒悟到,竹的虚心为我赢得了令人羡慕的人缘,竹的气节也把我碰的头破血流。因此,当犬子大婚的时候,我将这么多年唯一的收获总结出一句话送给两个孩子:要相信水滴石穿,也要学会随波逐流。其实,这句话受教于我后来读到的宋代诗人徐庭筠的一首诗:不论台阁与山林,爱尔岂惟千亩阴。未出土时先有节,便凌云去也无心。葛陂始玉龙俱化,嶰谷聊同凤一吟。月朗风清良夜永,可怜王子独知音。原来,郑板桥断章取义欺骗了我等莘莘学子,慕竹的人都是有精神洁癖的,所以,注定孤独也是这些人的结局之一。
我当花卉大厦总经理的时候有人送了我一盆罗汉竹,来时碧绿有节煞是可爱,一个月后,那种可怕的肤黄色逐渐弥漫上了竹节,刚好植物园有朋友喜欢,就做了顺水人情。但即将把这盆竹子他手里的时候,我却谆谆告诫他说:竹不能当老师,只能当兄弟。见对方一头雾水,我又笑笑道:你是个好园丁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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